深处的绣门,挣脱颈链,朝大海的方向、朝那个蓝色的辽阔宇宙奔跑!她忽然就这么想了,忽然就想一直奔跑下去,直到那个蓝色宇宙的尽头……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娇弱的身躯,哭了。
我……我怎么……怎么突然这么……她努力幻想着自己顾不上形象和仪态的模样:放开声音去哭。不是优美的无声落泪,更不是什么我见犹怜的低泣,而是那种村野娘们儿似的鬼哭狼嚎——为美丽的宇宙和伟大的人类献上眼泪!
小船一路停到泊岸边,缆到枯桩上,阮小七转身来扶她下船。见她脸上尤挂泪痕,以为是风吹所致,便道:“恁么风大,也不用帽子遮好。”黛玉一边解下笠帽,一边笑道:“不是风大,是天道大。”小七问道:“哪里还有个田岛?还能把人吓哭?”
林黛玉道:“我只是想起了那两句:‘人生若尘露,天道邈悠悠’、‘渔父知世患,乘流泛轻舟’,吓哭倒是没有,你不必担心。”阮小七笑道:“你拽那些诗文我是不懂的,别嫌我粗俗。要真是不必担心,那我可是会真的不管不问哈。有甚么觉得不好的,一定要直言直语。”林黛玉忍不住笑道:“我要真觉得不好,早一头跳下船去,沉落在这水泊里了。”
阮小七道:“说甚么话!难听得很。况且落水可不轻松,你以为当即就死了?之后还有失重,窒息,完全动弹不得,眼睁睁地感受痛苦,直到彻底断气儿,到时候肉都给你泡肿!”说完,睃她一眼,看她缩起肩膀,蹙起眉毛,拧紧手绢,不禁顽心上来,说道:“所以我最喜欢把人踢到水里去,这在行话里,叫作馄饨。”
黛玉忙问道:“真的么?”
小七瞬间收起笑容,正盯着她,一本正经、凛然正气一般,说道:“当然是假的,我不喜欢这样。”
黛玉松了一口气:“就知道唬人家……”
一语未了,只见阮小七突然又嘿嘿笑着,露出两排大白牙:“因为我喜欢的是割人耳朵下酒吃。偷偷告诉你,耳骨的口感最好,一口下去,吃得咔嚓响喔!”说完,哈哈大笑,赶忙跑了。
后边林黛玉想赶上来,却小跑几步便不能追了,哪里能奈何他,只能停在原地干急。那阮小七绕了半圈,从旁边松树后钻来,拍了拍她的肩膀,又得意地嘻嘻笑。
林黛玉手上扭转着帕子,急得轻轻跺脚,红着脸啐了一口,说道:“你不是好人!只学些贫嘴烂舌的,来戏弄我!”小七实是故意吓唬她,情知是自己惹的,因此说道:“给你个机会打我,打服了,我就赔不是,怎样?”黛玉听了,也不打话,举起两只小拳就望他胸口上锤,嗔道:“打死你这烂了嘴的!”雨点似的一通乱打下来,半点痛觉没有。阮小七纹丝不动,俯视着笑道:“好了,我服你了还不行么?再不敢了。”
二人好不容易分解开了,那阮小七走到前面,又回头说道:“我在前头领路,你可别被我的背影迷倒,试图占我便宜。”黛玉才歇停了,又赶上去要锤他。小七故作惊恐,笑着侧身躲过,说道:“错了错了,再也不嘴贱了,饶过这一回。”黛玉扳着手说道:“刚刚才饶了!这回我若饶过你,再不活着!”便嬉笑打闹着上来,半日才撒了手。
阮小七解下蓑笠,直入聚义厅内。
却说之前秦明的表哥颜树德来投梁山泊,到了山脚下,朱贵动问备细,又唤小喽啰吩咐罢,叫人去上山报知,一面店里杀宰猪羊,管待好汉。山上晁盖、吴用知道了,唤来秦明,秦明便使人去后山叫花宝燕,来拜伯伯,这才有了上回之事。
吴用与秦明亲自来朱贵酒店里接人,相见叙礼罢,上船望金沙滩来。上得岸,松树径里,众多好汉随着晁天王,全副鼓乐来接,迎上关来。各自乘马坐轿,直到聚义厅上。
晁盖问道:“早便通知了,怎么还不见小七?教人以为咱们怠慢兄弟。”颜树德赶紧说道:“承蒙晁天王厚待,小人从未受如此大礼,已是感激不尽,何谈怠慢?”晁盖还是不满,正要说甚么,那阮小七已跳进门来,喊道:“不需保正哥哥说,便来也。”
当时秦明眼里扫了一圈,知花宝燕不会来了,但碍于表哥初来乍到,不便说些坏气氛的话,因此只把不满之情埋在肚里,气得脑门疼。
晁盖看阮小七领着黛玉来,惊得脸色大变,本待要说:“聚义厅不许女眷上桌!”却又不好开口。一来,兄弟情分为重,这事驾到明面上,必定彼此尴尬,日后与林冲、阮家三人都不好来往了;二来,新有好汉入伙,正是预备宴席之时,如此大喜的节眼上忽然闹这么一出,谁都不体面,实是不明智之举;三来,林黛玉上山前身份不低,便是秦明与花荣亦无法比拟,若非上了梁山,恐怕他们这辈子也别想摸到林府门槛,好歹义父女的交情,他得给个面子;四来,人已到了,凡事留一线,总不会错。
晁盖如此思忖着,厅内也是万籁俱寂,众人各有心思。
其中那个矮脚虎王英见着林黛玉,登时石化,呼吸凝滞,动弹不得,酥倒在原地,魂飞九天去了。得亏燕顺嗓门大,动作猛,才把他拽回魂魄来,救得一命。坐定了,余惊未消,不敢相